不是安倍晴明的時候原來是當狂言師去了
三月週末的高雄意外不是個大晴天,但衛武營倒吸引了好多外地人,這次不為某個天王天后的演唱會,而是為了那傳承近700年歷史的男人-「野村萬齋」。
一切源於安倍晴明
初次知道野村萬齋這個名字,跟很多台灣人一樣,是因為 2001 年的日本電影《陰陽師》。本來就是夢枕貘同名系列小說的粉絲,看完電影當下只覺得這個安倍晴明演得好棒,完全是看書時想像中晴明應該有的樣子:聰明絕頂、心思細膩、有時陰柔、有時帶點距離、有時又真誠到令人亂感動一把,是好迷人的角色。
看完電影一陣子後也就把這個名字默默收在心裡,直到幾個月前看到衛武營宣傳《野村萬齋狂言劇場》,又把這份塵封久的喜歡跟欣賞拉了出來。這時看到曾翻譯野田秀樹導演舞台劇《Q:歌舞伎之夜》(又是一個看完拖了超久沒有寫下來的經典)的超強譯者詹慕如在自己的粉絲頁「譯窩豐」推薦,即使當下對於日本傳統藝術「狂言」沒有一點了解,但衝著上回對譯窩豐在Q 的翻譯佩服的五體投地,心想這次也沒問題,不會日文的我應該也可以懂的。
隨口問了喜歡日本作品的友人,她提醒我別小看野村萬齋的受歡迎程度,在台灣粉絲可能不少;頓時心中警鈴響起,默默訂了開賣時間的鬧鐘,事後證明,果然,是Q的déjà Vu,藝文界竟也需要跟流行音樂演唱會一樣拚手速搶票!
不可能這麼幸運吧
禮拜六的《野村萬齋狂言劇場》一開場就讓我有不可能這麼幸運吧的開心,因為野村萬齋竟然親自解說起這次的劇本- 經典劇碼《附子》跟新作《鮎》,演員本人在開演後親自做導聆,這真是看戲多年頭一遭,備感新奇。
而後禮拜天一樣拚手速搶票成功的【大師講座】野村萬齋.狂言怎麼看又是一大驚喜,本以為是對談方式進行,開場時還疑惑衛武營好怠慢怎麼不給大師椅子坐,沒想到整場講座竟是實打實地由大師本人深入淺出的介紹狂言的精華。
狂言歷史悠久,和相聲類似,不但有固定的表演方式,也有經典一再登台的戲碼。野村萬齋從狂言的基本「型」開始,示範傳統狂言特有的表情、聲音、儀態,也讓自己劇團萬作之會的狂言師們輪番上陣,化身成各種非人類的角色,無論是與貧血武士PK兩回合的冠軍蚊子、縮起身子迅速在舞台上移動的香菇們,第一次見到這種技法的我都覺得好有趣,誰想得到連鐘聲都有規定的四種表演方式呢(很高興我選到了最後一個「正常的鐘」)!
被香魚圈粉了
《野村萬齋狂言劇場》上半場是狂言經典劇碼《附子》,初次觀劇的我先是被狂言獨特的腔調給嚇了一跳,光是改變重音就讓整場演出氣氛輕鬆起來,接著滑稽的表演逗得我忍俊不住,這麼多狀聲詞,真的就像野村萬齋說的把2D漫畫裡「咻咻」、「嘣」那些誇張的聲音都給具現化搬到舞台上了。
下半場的新作《鮎》(香魚)為日本詩人作家池澤夏樹的同名作品改編,原作收錄於1998年出版的短篇小說集《骨頭是珊瑚,眼睛是珍珠 (骨は珊瑚、眼は真珠)》。
開演時野村萬齋的導聆叮嚀觀眾「要把人演的香魚想像成是真的香魚哦」,當我看到六隻活靈活現的香魚本尊,發現不用特別想像,狂言師們根本把香魚給演活了:口口聲聲說魚餌很萬惡但是好香好香、排隊扭頭轉身被漁夫才助釣上岸、反手拿起超長竹竿乖乖被串起來、喊著好熱好熱一邊被烤的吱吱作響、頭低下來脖子一伸默默被人類啃光光;因為野村跟池澤兩位老師的觀察入微,讓那些小動作格外細膩而可愛。而稍後主角小吉因應身分轉換短時間加衣變裝的表演,讓我瞬間有種在看曾經紅極一時的日本節目「超級變變變」的錯覺。
結局的安排聽說是野村萬齋到了衛武營彩排才決定追加的橋段,《鮎》透過類似打破第四面牆的作法,讓看似魔幻的作品和現實連結,增添了幾分警示意味。線上節目冊提到池澤夏樹為了狂言版本做了人物的刪減,很希望有機會看看原作又是什麼樣的層次。
傳統藝術何去何從
一場表演一場講座下來,我發現本以為狂言是日本相聲的自己實在是太小看了這個近700年歷史的藝術古寶;走在前人的腳印上,要如何從觀眾早已不陌生的表演方式跟劇碼繼續帶來驚喜跟笑聲,嘗試融合新元素卻又必須守著傳統的型,這對創作者跟表演者是多麼大的挑戰呀!
回家後研究了萬作之會的成員,除了有野村萬齋的小兒子野村裕基(才24歲好靦腆的少年,友人說很有師奶殺手的潛力),也不乏野村家族的其他成員,或有父子檔的表演者,大概因為在這個幾乎只有男性的狂言世界,傳承通常是師徒制,甚至往往是父傳子。這引發了身為多年相聲瓦舍粉絲一樣的擔心,因為這種傳統表演在現代實在很難培養接班人,無論是表演內容或表演者的曝光度一般情況下很難切入年輕族群,回想表演當天8成以上是婆婆媽媽粉絲,30歲以下的觀眾似乎也很少見,又間接坐實了這個推論。
幸好野村萬齋除了家族事業狂言,也積極參與不同領域的創作,除了電視電影,他還曾是最早2020年東京奧運開閉幕式的總統籌(可惜因為疫情當年奧運延後籌備小組也被迫解散)、在2022年夏天擔任了《鬼滅之刃》能劇的導演,甚至即將在2024年5月應高雄春天藝術節之邀再度到高雄演出能劇版的《媽祖》,這些經歷除了累積個人聲量,也能為自己的劇團萬作之會持續曝光,或許這是世界各地傳統藝術表演團體都應該多方嘗試的方向。
我很喜歡野村萬齋在【大師講座】提到的,狂言裡角色進場都要來一句的自介「吾乃本地人」其實日文原文沒有主詞,只是說「是來自這裡的東西」,這個說法是日本古代靈性的展現,因為「這裏」不單指表演者或觀眾,可以衍生到所在的城市國家,甚至可拓展到地球所有人,因為表演就是一種共存共融(在此先把企業講的DEI拋開),在那一段時間內我們都是一起的,不論哪一場狂言,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表演者是為了為觀眾帶來歡樂而存在,狂言師們為我們演出了那些因為禮俗教條不敢做、不敢說、不敢想的種種行為或動作,在看到這些不可為變為可為的同時,觀眾的我們也就被解放了,在那時空台上跟台下的我們一起,一切的不順心擔心憂傷都一起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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